指月录原文
早中期的内丹理论自有其逻辑体系,一开始并不受佛教思想的直接影响,甚至是相互抵悟的。道家历来有理论与实践并重之风气,当时的各派道教学者亦早以形神俱妙、与道合真为自家宗旨,非由禅宗而来。
“吕纯阳飞剑斩黄龙”“张伯瑞参佛经”这两个故事现最早见于南宋嘉泰四年(1204年)成书的佛教禅宗典籍《嘉泰普灯录》,该书第24卷“应化圣贤”卷记载:
吕岩真人,字洞宾,京川人也。唐末三举不第,偶于长安酒肆遇钟离权,授以延命术,自尔人莫之究。尝游庐山归宗,书钟阁壁曰:“一日清闲自在身,六神和合报平安。丹田有宝休寻道,对境无心莫问禅。”未几,道经黄龙山,睹紫云成盖,疑有异人。乃入谒,值龙升堂。龙见,意必吕公也,欲诱而进。厉声曰:“座傍有窃法者。”吕毅然出,问:“一粒粟中藏世界,半升铛内煮山川。且道此意如何?”龙指曰:“这守尸鬼。”吕曰:“争奈囊有长生不死药。”龙曰:“饶经八万劫,终是落空亡。”吕薄讶,飞剑胁之,剑不能入。遂再拜,求指归。龙诘曰:“半升铛内煮山川即不问,如何是一粒粟中藏世界?”吕于言下顿契。作偈曰:“弃却瓢囊摵碎琴,如今不恋水中金。自从一见黄龙后,嘱付凡流着意寻。”
《嘉泰普灯录》中,紧接着吕洞宾参黄龙故事后又有北宋道教内丹家张伯端(张平叔)参佛书,推崇禅宗的故事:
张用成真人字平叔天台人也熙宁己酉至成都有授以丹砂者久之功乃成且曰吾形虽固而本源真觉之性有所未究岂宜自怠遂探佛书读传灯有省着悟真篇警于世尝作禅宗歌颂其自叙曰此恐学道之人不通性理独修金丹于性命之道未备则运心不普物我难齐又焉能究竟圆通迥超三界故首楞严经言十种仙皆是人中炼心坚固服饵寿千万岁不修正觉报尽还来散入诸趣弥勒菩萨金刚经颂有云饶经八万劫终是落空亡故此悟真篇先以神仙命术诱其修炼次以诸佛妙用广其神通后以真如空性遣其幻妄而归于究竟空寂之本源矣(近有黄冠谓吕公见黄龙初无是说乃释辈欲神其禅宗耳苟以平叔方之则吕公参问可见古今服药炼形之士不为不多独二公不以功成自居回心祖道殆出三界其下于二公者为如何哉吁)。
玄一子质疑篇《吕祖参黄龙事质疑》 玄一子
俗传吕祖师曾参黄龙一段公案,不佞闻之,不能无疑也。尝读吕祖书中,略谓「吕祖道成之后,云游经黄龙山。值黄龙晦堂禅师升座。禅师问:台下何人?吕祖曰云水道人。禅师曰云尽水绝如何?吕祖曰:旱杀和尚。禅师曰:黄龙出现。吕祖曰:飞剑斩之。禅师曰:此固不可以言语辩论也。遂问吕曰:尔有何道?吕祖答曰:一粒黍中藏世界,半升铛内煮山江。禅师曰:这守尸鬼耳。吕祖曰:争奈囊储不死药,安知与佛有参差。禅师指铁禅杖云:饶经百万劫,总是落空亡。吕祖悟而吟诗曰:弃却飘囊碎却琴,大丹非独水中金,自从得见黄龙后,嘱付凡流着意寻。」云云。
但读伍冲虚真人手着之原版「仙佛合宗」,第九十八页中,又是一说。今亦录之于后。
仙佛合宗曰:「佛家人见吕翁言仙佛同一觉照,遂诳言曾参黄龙禅师。然我昔常究此,而见为谤仙之恶口,自知仙佛决可两从,亦欲与众谪之,令知可两从故。按吕翁以唐德宗贞元十二年四月十四日生,于唐文宗开成二年丁巳举进士,时年四十二岁也,为德化县令。出城游庐山,周异人,自言是钟离权,共话有契,吕遂弃职,随之七八年,后修成道。于六十四岁五月二十日,在黄鹤楼前,飞升虚境,超出天地五行之外,世人皆知,不可昧者。
若黄龙者,乃豫章南昌府,宁州东乡,黄龙山寺僧晦堂和尚,一语言僧俗耳。与黄庭坚居邻,为言语文字友。并其徒号死心者,皆宋季人也。岂有已经大定出阳神,而神通能历过五百余年不死之吕,反问五百余年后之不能大定出神,而有死之僧以学死耶。吕翁至今屡屡显圣度人,由已得定出定,不落生死轮回者,而后能之。若黄龙则死后以至于今,独不能显圣如吕翁之度人。反诬谓能显圣之仙,曾不能显圣之凡僧。虽则毁谤上真,然黄何足荣?吕何足辱?细观黄在未死前,不能神通如吕。已死后,又不能复出现于世如吕。此乃死后堕入轮回久矣。所诮『终是落空亡』,正指此辈言也」云云。
以上二条,各有一说。吾人识浅,固不得而判决。爰为录出。以待高明者考而正之。
陈撄宁考证篇《吕祖参黄龙事考证》陈撄宁
本刊第61 期,有玄一子投稿,标题为《吕祖参黄事质疑》。盖因坊间《吕祖全书》中载有此事,而《仙佛合宗》中又说此事是伪造的,不可信以为真。故疑莫能决,遂投稿于本刊,希望大家公开研究,得一结论。意甚善也! 吾人生在千年以后,而欲判断千年以前事迹之是非真伪,谈何容易。姑就余力所能及者,勉成此篇,以供众览。
兹先搜集材料如后:
《指月录》第 22 卷云:吕岩真人,字洞宾,京川人也。唐末三举不第,偶于长安酒肆遇钟离权,授以延命术。自尔人莫之究。尝游庐山归宗,书钟楼壁曰:一日清闲自在身,六神和合报平安;丹田有宝休寻道,对境无心莫问禅。( 宁按:此诗首二句与别本不同,想亦有传闻之误。) 未几,道经黄龙山,睹紫云成盖,疑有异人,乃入谒。值龙击鼓升堂。龙见,意必吕公也。欲诱而进,厉声曰:旁有窃法者。吕毅然出,问:一粒粟中藏世界,半升铛内煮山川,且道此意如何? 龙指曰:这守尸鬼。吕曰:争奈囊有长生不死药。龙曰:饶经八万劫,终是落空亡。吕薄讶,飞剑胁之,剑不能入。遂再拜,求指归。龙诘曰:半升铛内煮山川即不问,如何是一粒粟中藏世界? 吕于言下顿契,作偈曰:弃却瓢囊槭碎琴,如今不恋汞中金;自从一见黄龙后,始觉从前错用心。龙嘱令加护。 ( 本篇全录,一字不遗。)
《吕祖年谱》引《五灯会元》云:吕真人尝游庐山归山寺,未几,道经黄龙山,值黄龙禅师升座。吕问:一粒粟中藏世界,半升铛内煮江山,且道此意如何? 龙指曰:这守尸鬼。吕曰:争奈囊储不死药,安知与佛有参差。龙曰:饶经八万劫,终是落空亡。吕恍然大悟,再拜求指归,言下顿契。[4-5]
《吕祖年谱》引《道缘汇录》云:咸通七年,吕祖金丹已成,不觉洋洋自喜( 宁按:吕祖心中事,做书的人如何能知道) ,乃复继游庐阜。至黄龙山,值诲机禅师升座。吕祖登擂鼓堂听讲。师诘座下何人? 吕祖曰云水道人。师曰云尽水干何如? 吕祖曰旱杀和尚。师曰黄龙出现。吕祖曰飞剑斩之。师大笑曰:咄,此固不可以口舌争也,因问汝功夫如何? (宁按:机锋已毕,何必又问功夫,未免画蛇添足。) 吕祖曰:一粒粟中藏世界,半升铛中煮山川。师曰这守尸鬼耳。吕祖曰:争奈囊储不死药,安知与佛有参差。师指铁禅杖云:饶经八万劫,终是落空亡。吕祖豁然大悟,乃留一偈云:弃却瓢囊槭碎琴,大丹非独水中金;自从一见黄龙后,嘱咐凡流着意寻。遂拜礼辞去。
《吕祖年谱》引《仙佛同源》云:黄龙诲机者,乃商山四皓之一夏黄公所化也。初引钟离祖师见东华帝君王玄甫,继托迹于庐山黄龙寺,架箭张弓,以俟吕真人。(宁按:一派神话,皆无稽之谈。)其慈悲可谓至矣。其所启发者,正复不少。则吕祖之受益于黄龙,黄龙之传灯于吕祖,使其集大成归神化者,岂浅鲜也哉?(宁按:赵缘督《仙佛同源论》中,无此说,不知其何所据而云然?)
《吕祖年谱》引《草堂自记》云:咸通中,予感黄龙之示,更穷万仞之功。北登医吾闾山,了却归空大道。自此则神满太虚,法周沙界,度人心事,无岸无边。( 宁按:吕祖自己赞美自己,真大笑话。)
《吕祖全书》云:吕祖至武昌黄龙山,值诲机禅师升座。祖登擂鼓台听讲,师诘座下何人? 祖曰:云水道人。师曰:云尽水干何如? 祖曰:旱杀和尚。师曰:黄龙出现。祖曰:飞剑斩之。( 原注云:世因此语作为传奇,有飞剑斩黄龙之事。柳真人曾辩此事,谓答机锋。信然。宁按:自从净土法门盛行后,打机锋就无人重视了。) 师大笑曰:咄,固不可以口舌争也。遂与指明大道。祖因呈偈曰:弃却瓢囊槭碎琴,大丹非独水中金;自从一见黄龙后,嘱咐凡流着意寻。末句《全唐诗》作“始悔从前错用心”。祖师证圆通佛果,盖本于此。
《吕祖汇集》云:参黄龙机悟后呈偈一首,道书全集未载,照《全唐诗》录入。诗曰:弃却瓢囊槭碎琴,如今不恋水中金;自从一见黄龙后,始觉从前错用心。( “如今不恋”,《神仙鉴》作“大丹非独”;末句作“嘱咐凡流着意寻”。) 清朝礼部尚书王文贞公《崇简春夜笺记》云:俗传洞宾戏妓女白牡丹,乃宋人颜洞宾事,非吕纯阳也。
《吕祖圣迹纪要》云:吕帝经鄂州之黄龙山,睹紫云成盖,知有异人,乃人。值诲机禅师升座,意必吕公也。欲诱而进,厉声曰:座旁有窃法者。吕帝毅然出问曰:一粒粟中藏世界,半升铛里煮山川,且道此是何意? 龙曰:饶经八万劫,终是落空亡。帝君薄讶,飞剑胁之。不能入,遂再拜。龙曰:座下何人? 答曰:云水道人。龙曰:云尽水干时如何? 帝君未及对。龙曰:黄龙出现。帝君恍然悟,求指归。龙诘曰:半升铛内煮山川即不问,如何是一粒粟中藏世界? 帝君于言下大彻,呈偈曰:弃却瓢囊槭碎琴,如今不恋水中金;自从一见黄龙后,消尽平生种种心。龙嘱令加护。同文书局石印《全唐诗》第 32 卷第62 页“吕岩诗”录如后:
参黄龙机悟后呈偈 ( 原注:第二句缺一字)
弃却瓢囊槭碎琴,如今不恋口中金;
自从一见黄龙后,始觉从前错用心。
原集首附有作者略历,其文如后:吕岩字洞宾,一名岩客,礼部侍郎渭之孙,河中府永乐县人( 一云蒲峻县人 。咸通中,举进士不第,游长安酒肆,遇钟离权,得道,不知所往。诗 4 卷。
《指月录》第 21 卷云:鄂州黄龙山诲机超慧禅师,初参岩头,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头曰:你还解救糍么? 师曰:解。头曰:且救糍去。后到玄泉,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泉拈起一茎皂角曰:会么? 师曰:不会。泉放下皂角,作洗衣势。师便礼拜曰:信知佛法无别。泉曰:你见什么道理? 师曰:某甲曾问岩头,头曰你还解救糍么,救糍也只是解粘,和尚提起皂角,亦是解粘,所以道无别。泉呵呵大笑。师遂有醒。( 幻寄曰:玄泉若无后笑,几乎带累岩头。黄龙一笑下脱却毛角,尚未免牵犁拽耙。) 问:急切相投,请师通信。师曰:百尺竿头五两垂。问:毛吞巨海,芥纳须弥,未是学人本分事,如何是学人本分事? 师曰:封了合盘市里揭。师将顺世,僧问:百年后囊钵子什么人将去? 师曰:一任将去。曰:里面事如何? 师曰:线绽方知。曰:什么人得? 师曰:待海燕雷声,即向汝道。言讫而寂。( 以上皆《指月录》原文,一字不遗。学者欲知黄龙为何人,并其程度到何地步,请研究此篇可也。)
《指月录》第 17 卷云:鄂州岩头全蔑禅师。(中略)唐光启之后,中原盗起,众皆避地,师端坐宴如也。一日贼大致,责以无供馈,遂停刃焉。师神色自若,大叫一声而终。即光启三年丁未四月八日也。( 撄宁按:岩头虽与本题无关,然欲知黄龙诲机是何时之人,不能不看此段记载。因为黄龙年代不可考,但黄龙曾经参过岩头,必与岩头同时,间接的可以得到一点线索。所谓光启三年者,乃唐僖宗年号,即是民国纪元前 1025 年。于此可以确定黄龙诲机亦是光启以前的人。吕祖是唐朝人,但其生年亦人各异说。或言贞观丙午生,或言天宝十四年生,或言贞元十三年生,或言贞元十四年生。今从《吕祖年谱》断为贞元十四年生,即是民国纪元前 1113 年。)
《指月录》第 28 卷云:太史山谷居士黄庭坚,(中略) 既依晦堂,乞指捷径处。堂曰:只如仲尼道,二三子以我为隐乎? 吾无隐乎尔者。太史居常如何理论? 公拟对。堂曰:不是不是。公迷闷不已。一日侍堂山行次。时岩桂盛开,堂曰:闻木樨花香么? 公曰闻。堂曰:吾无隐乎尔。公释然,即拜之曰:和尚得恁么老婆心切? 堂笑曰:只要公到家耳。久之,谒死心新禅师,随众入室。心见,张目问曰:新长老死,学士死,烧作两堆灰,向什么处相见? 公无语。心约出曰:诲堂处参得的使未着在。后左官黔南,道力愈胜,于无思念中,顿明死心所问,报以书曰:谪官在黔南道中,书卧觉来,忽而寻思,被天下老和尚瞒了多少。惟有死心道人不肯,乃是第一相为也。( 撄宁按:此段公案与吕祖黄龙皆无干涉。此名诲堂,彼名诲机;此是宋朝人,彼是唐朝人。《仙佛合宗》认为诲堂即是黄龙诲机,恐不免有误。)
陈撄宁疑问篇《吕祖参黄龙事疑问》 陈撄宁
余所搜集吕祖参黄龙这件公案的材料,虽不能说完全,大概可以十得八九。若再有出此范围之外者,都是些齐东野语,可以不论。余等生于千载之下,而欲判断千载以上之事,本极困难。况且又是方外的事,历代以来士大夫都不屑注意,纵有所闻,亦一笑置之,谁肯浪费笔墨,加以考证。故尔人异其说,说异其辞。佛教徒则烘云托月,推波助澜,惟恐吕祖不做和尚,惟恐吕祖不跪倒在黄龙面前。道教徒则咬定牙关,一概否认,说是佛教徒伪造出来的,惟恐吕祖名誉弄坏了,惟恐道教被佛教压倒了。另外更有一种在家人,非僧非道,亦仙亦佛,调和三教之流。他们虽承认有这么一回事,却又不承认吕祖是输。他们说吕祖慈悲,为度众生故,所以示现如此。亦等于维摩居士,本来无病,为度众生故,示现有病;文殊菩萨,久已成佛,为度众生故,示现而在佛座下求法。并非吕祖真有错误,后学不可执着迹相,致碍圆通。
总括起来,全国中人,对于吕祖参黄龙公案,有三种派别:
第一种肯定派 认为这件事是铁案,丝毫不可移动,如佛教徒是;
第二种反对派 认为这件事是佛教徒伪造的,后来以耳为目,弄假成真,全不足信,如道教徒是;
第三种调和派 认为这件事虽不能说子虚乌有,但是吕祖故意示现如此,不可误会吕祖真不悟性,不可误会吕祖真被黄龙所折服,或又谓吕祖经过一番悔悟,因此证了佛果,如在家居士们、乩坛弟们皆是。
以上三派,都被他们占尽了,现在叫我归哪一派呢? 若入肯定派,是为盲从;若人反对派,是为武断;若入调和派,是为骑墙。盲从与武断,固然不是学者的态度,而骑墙派之模棱两可,亦失却研究家的精神。我只得自成一派。其派如何? 即怀疑派是也。
所谓怀疑者,因为这件事有许多可疑之点,难以令人相信,若仔细推敲,便要露出马脚。今试举种种疑问如下:
第一问 《指月录》云:飞剑胁之,剑不能入。请问吕祖用的是什么剑?桃木剑? 铁宝剑? 还是一条白光剑呢?
第二问 剑如何能飞? 用手中之力抛出去呢? 用丹田之气吹出去呢? 还是口中念念有词祭出去?
第三问 剑何故不能入? 黄龙有金钟罩铁布衫功夫么? 身上穿了盔 甲么? 他的剑术胜过吕祖么? 或是像现代红枪会、大刀会之类,枪子打 不入么?
第四问 黄龙之师岩头和尚,遇到乱贼,不肯逃避,被贼杀死,大叫一声而终。虽然他有视死如归的定力,到底没有刀枪不入的功夫,何故黄龙忽然有这样大本领?
第五问 普通人在世俗上辩论是非,遇到意见不合时,结果只有 拂袖而去。若无切肤利害,决不至于动武。吕祖是个得道的人,自 然比普通人更加心平气和,岂可因一言不合,就要飞剑伤人? 幸而剑 不能入,未曾撞祸。假使当日剑入黄龙之身,后事何堪设想? 请问吕 祖何以蛮不讲理如此?
第六问 吕祖参黄龙诗,一共不过四句。历代相传,已经有许多不同的样式。即如第二句,《指月录》作“如今不恋水中金”,《吕祖全书》作“大丹非独水中金”;又如末句,《指月录》作“始觉从前错用心”,《吕祖年谱》、《吕祖全书》、《神仙鉴》皆作“嘱咐凡流着意寻”,《吕帝圣迹纪要》作“消尽平生种种心”。请问哪一句是真? 哪一句是假? 或是全真? 或是全假?
第七问“一粒粟中藏世界,半升铛内煮山川”,此意比较“于 一毛端,现宝王刹,坐微尘里,转大法轮”之意,是异是同? 若说是 异,异在何处? 若说是同,为什么出在吕祖口里就是守尸鬼? 出在释氏 口里就是佛菩萨?
第八问 《指月录》所载吕祖参黄龙诗末句云:始觉从前错用心。请问错在何处? 是否从前学长生术就算大大错误? 吕祖当日既然痛悔 前非,何不就把斩黄龙的那口剑回过来,斩了自己,以表示从今而 后不再做守尸鬼,倒也干净。何故仍旧要活在世上,仍旧著书立说,将这些长生法术一代一代流传到现在? 自己已经误了,又要贻误后人,未卜吕祖是何心理?
第九问 若依据《吕祖年谱》及《吕祖全书》所载,似乎飞剑之 说不是实有其事,乃是答机锋的。既然讲到机锋,当然不能离开口 舌言语,为何黄龙又说“此固不可以口舌争也”这句话? 请问答机锋 不用口舌用什么? 是否要学那不开口的机锋,如眼睛翻上翻下,脚步 三进三退,画个圆圈,竖个指头,拍两拍,扭几扭,种种捏怪? 这些 才算是机锋么?
第十问 《吕祖年谱》引《仙佛同源》,谓黄龙诲机者,乃商山 四皓夏黄公所化云云。这些神秘奇怪之历史,向来没有见过记载。请问做《仙佛同源》的人,从何处得到这个消息? 是否能免杜撰之嫌?
第十一问 《吕祖年谱》引《草堂自记》云云。吕祖是唐朝人,《草堂自记》到清朝才出现于世,请问此书是否吕祖亲笔所作? 若说真是吕祖自己做的,请问吕祖肉体是否尚在人间? 若说是吕祖阳神所作,请问吕祖何故不肯把阳神消灭,偏要保留一千多年? 是什么意思? 岂非由守“尸”鬼一变为守“神”鬼么? 岂非仍旧不能免贪恋长生之罪过么?
第十二问 俗传吕洞宾三戏白牡丹,是否可信? 《冬夜笺记》说,此乃宋人颜洞宾事,误加于吕祖身上。然则飞剑斩黄龙故事,是否 亦为宋人颜洞宾事( 宋朝亦有黄龙)? 这两件事,久已被小说家写作传 奇,弄得全国皆知。说假都是假,说真都是真。你们若说戏牡丹故 事是误,则斩黄龙故事安知不误? 请问吕洞宾与颜洞宾是一是二?
第十三问 学仙的人叫守尸鬼。守尸鬼不是好东西,我们已经领教了。请问学佛的人叫做什么鬼? 抛尸鬼、弃尸鬼、烂尸鬼、灭尸鬼、无尸鬼,这些名字能用么? 守尸鬼是坏鬼,不守尸的是好鬼么?
第十四问 学仙的人经八万劫,终落空亡,我们已经领教了。释迦牟尼,活到80 岁,就入涅盘。这种现象,是否不落空亡? 若说是落,他的程度,比修仙人的差得远了。一个能经八万劫,一个不过 80 年而已。若说不落,请问拿什么作证据? 设若没有证据,难道不怕修仙的人反唇相讥么?
第十五问《指月录》载:黄龙击鼓升堂,吕祖入谒,龙见,厉声曰:旁有窃法者。请问“窃法”二字作如何解释? 黄龙当日既然是击鼓升堂,必定是公开演讲,决不是严守秘密。而吕祖既称人谒,必定是经过号房通报,或是先到客堂,由知客师引导,再至讲堂听讲,决不是私自溜进去的。如何轻易把一个“窃”字加于吕祖身上? 以窃贼视来宾,未免太不合礼。就算吕祖没有正式通报姓名,直撞进去,也不能说他是窃。因为和尚们讲经说法,向来是公开的,无论何人,不管认识与不认识,都可以进去听讲。自古及今,已成惯例,为什么黄龙独要改变这个例子。再者,提起“法”字,必须要有方法可以教人,并且这种方法,只有黄龙晓得,普通人皆不晓得,才配称得起一个“法”字。请问黄龙所说之法,是什么法? 若说是佛法,其法能出三藏教典范围之外乎? 佛家藏经,既已公开,何故黄龙依经说法偏要守秘密?《金刚经》云:“若人言如来有所说法,即为谤佛”;“无法可说,是名说法”;“法尚应舍,何况非法”。照《金刚经》的意思看来,释家是以无法立教,不是以有法争奇。既是无法,如何能窃? 可知“窃法”二字简直不通,若非妄语,便为戏论。
第十六问《吕祖全书》云:吕祖呈黄龙偈末句,《全唐诗》作“始悔从前错用心”,祖师证圆通佛果,盖本于此。请问吕祖证佛果有什么光辉? 不证佛果有什么耻辱? 吕祖何必定要证佛果? 何必定要把神仙资格取消,钻到释门中去? 何故情愿降低自己身份?何故学世间凡夫一般的见识?
第十七问《吕祖全书》云:遂与指明大道。请问这个“道”字,是就道家而言呢,还是就释家而言? 若谓就道家而言,无论什么大道小道,乃自己本分事,吕祖岂有不知,何必要和尚们指明? 若谓就释家而言,普通和尚们都叫做“说法”、“传法”,不叫做“说道”、“传道”。假使和尚能讲“道”,岂不变成道士么? 若谓“大道”二字本是借用,以代替佛法二字,请问吕祖既修仙学道,又要佛法作什么? 若谓佛法胜过仙道,所以吕祖要改变方针。此等语言,出于和尚口里,并不奇怪,若出于修仙学道人口里,真有点头脑不清,自相矛盾。做《吕祖全书》的人,也犯了这个毛病。
陈撄宁平议篇《吕祖参黄龙事平议 》 陈撄宁
《孟子》曰: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千载以前的事,谁也不能判断他是真是假。若是假的,徒费唇舌;若是真的,乃等于一幕电影,早已一闪过去,不留痕迹了。我们今日为这件事,居然大开辩论,吕祖黄龙有知,岂不笑煞? 这都是玄一子惹出来的是非,令我欲罢不能。
现在与将来,是科学实验时代,空谈的哲学与玄学,已经感觉根本动摇,何况再夹杂许多神话,如何能令人心悦诚服? 仙佛两家,立场不同,各人有各人的志愿。虽不必舍己从人,亦不必强人就己,更不可贡高我慢,轻视外教。
论到究竟地步,长生就是不死,不死就是不灭,不灭自然不生,不生就是无生,无生自然无死,无死就是不死。不死岂非长生么? 黄龙执着一边之见,不识究竟之理,于五分别中强为分别,随意乱下批评,谬说流传,至于今日。普通佛教徒,见解更不及黄龙,偏喜拾取黄龙之余唾,动辄以“守尸鬼”、“落空亡”等语,动摇学仙者之志愿。一般学仙的人,脚跟欠稳,常常被他们引诱到释氏门中去了。一入释门,任你翻十万八千里筋头,也跳不出他们的圈套。此等人,仙家视为可怜悯者。
在我眼光中看来,黄龙并不见得怎样高明,那几句机锋,也是老生常谈,无什妙义。吕祖当日何以如此钦折,不能令人无疑。或问:陈撄宁若处吕祖地位将如何? 答曰:抱定宗旨,永不改变。慢说什么黄龙,即使释迦牟尼复生,也不能令我屈服。若没有这种毅力,在今日佛教风靡全国的时候,尚敢于开口提倡神仙学说么? 或问:陈撄宁的程度,超过吕祖么? 答曰:不敢。吕祖智慧胜常,故能言下顿悟;我是个愚笨人,永远没有悔悟的日子。吕祖礼敬黄龙,是吕祖功夫深,有涵养。我器量太小,不能学吕祖那样谦虚。“无明”这个东西,在我是永远要保存,丝毫不许破的。别人家要想破我的无明,请他们先破一破自己罢。我不愿讲三教一贯,更不愿讲仙佛同源。当年印度释迦牟尼,他就不懂中国神仙家的法门,何况后世佛教徒? 吕祖参黄龙事,设若是假,固不足论,就算是真,亦只可说偶然游戏而已,何必大惊小怪。
结论:这件公案,是真是假,殊无研究之价值,劝诸君留点有用精神,做实修实证事业,将来到了相当程度,自然就能彻底明白。犯不着因为这些类似小说家的故典争论是非。敢尽我最后的忠告。
吕祖有关资料白云观,在吕祖殿有一叠复印的手写的有关吕祖的材料,内容不多,但却很珍贵。里面有:
1、吕祖自述诗一首;
2、赞一首;
3、又赞一首;
4、传闻正误;
5、吕祖宝诰。
传闻正误1.“洞宾戏牡丹”,乃宋人颜洞宾,非吕祖也。又“黄粱梦”乃钟离云房点化吕祖,俗为卢生,亦误。
2.又明冯梦龙撰“醒世恒言”。造作“纯阳子飞剑斩黄龙”,世人不晓此乃虚构之小说,竟以为真。吕祖曾作《题凤翔天庆观》诗自辨曰:
得道年来八百秋,不曾飞剑斩人头。
玉皇未有天符至,且贷乌金混世流。
清康熙年间,吕祖再降黄鹤楼,题云:“世传飞剑斩黄龙,乃宋散仙颜洞宾也,岂有上真而嗔恼不除者乎?”另据元人辑《纯阳帝君神化妙载》,吕祖原有一诗:
抛却行囊踏碎琴,飘然拂袖出儒林。
自从一觉黄梁后,始知从前用错心。
盖喻自见钟离后,始弃儒学道也。冯氏故意将“一觉黄粱”篡为“一见黄龙”。清人彭定求编《全唐诗》时,亦依冯说而录入此改后之诗,遂致缪说广传也。
颜洞宾与吕洞宾的事迹常被混淆,明朝的王崇简《冬夜笺记》也考证出:「俗传洞宾戏妓女白牡丹,乃宋人颜洞宾,非纯阳也。」杨良弼则说:「祖尝言『吾道虽於房中得之,却非御女之术。』一言已破千古之疑。凡若此者,以伪乱真,皆吕祖之罪人也。」
杨良弼认为,吕祖清心修道,必断女色。若胡乱传言,则是「吕祖之罪人」。另方察之,「十试」之中,吕祖女色且已断,得道之後,又如何「三戏名妓白牡丹」?世人时常混淆吕祖与其他人的事迹,尤其是与吕祖表字相近的「颜洞宾」。